【卑詩繫情】下集~33 超級戰\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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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不成材的狗屁老大都是遇到扎手貨才曉得自己不應該出來混,但這種覺悟往往為時以晚、或是過個一陣子便有意無意地遺忘,所以後悔的事情必定還會發生;這時候滿臉驚懼的瘦鬼雄拚命想要爬起來逃走,可是痛到全身無力加上慌張的心情,使他根本連穩住雙腳都有問題,然而敵人正在迅速接近,因此最後他雖然利用懶驢打滾的方式跪立起來,不過剎那之間他想狂奔或反擊仍有困難,只是在這種危急時刻,誰慢半拍便注定誰會輸的一塌塗地。
一手撐著地面乾咳、一邊還在冀望手下會適時伸出援手的可憐蟲,完全沒警覺到狀況已經丕變,他認為只要有同伴衝過來捅上兩刀,讓自己可以跑到旁邊去多喘幾口氣便可以重新再來,甚至徹底扭轉形勢應該也不無可能,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才剛打完,突如其來的一記側踢馬上讓他撲倒在地,這次受創的是小腹部位,只見他才剛用右手抱住肚子,另一記大腳隨即又補了上來,猛然翻轉過去的瘦削身軀縮成了四腳朝天的烏龜,但是儘管這傢伙正躺在地上鬼哭神嚎,不過小煞星照樣朝他下巴狠狠剷了下去。
這種蹴球的技巧必定要強而有力才會奏功,因此這一擊不僅讓瘦鬼雄嘴巴鮮血狂冒、就連大黃牙都噴飛了好幾顆,而且看起來沒有一顆是完整的,但是這還不打緊,更可怕的是杜立能這時候繼續猛踹著這位狗屁老大的下體破口大罵:「你行、你是黑道老大?要老子的錢還要奉送女人?我的女人是你能碰的嗎?很屌是不是?老子就試看看你以後還硬不硬得起來!」
在邊踹邊罵之下,瘦鬼雄業已兩眼翻白,並且褲襠下滲出了不少血跡,看樣子這可憐蟲似乎鳥蛋早就爆裂了,若是在一般情況下可能會有路人或商家出來制止或高喊這樣會死人,可是現場無人吭聲、所有車輛也沒半輛停下,因為杜立能那副反握扁鑽、腳踩敵人,兩眼緊盯著胖子和拿彈簧刀那小子的模樣,簡直就是勾魂使者的化身,因此沒有誰會傻到想要軋上一腳,當然,亦有可能是這幫混蛋在此地惡名昭彰所導致。
一直躊躇不決的彈簧刀眼看老大就快死在對手腳下,終於鼓足勇氣從十幾碼外衝了過來,他邊跑邊大喊大叫,露出一副想和敵人同歸於盡的表情,本來小煞星以為他想拚著一死來個正面對決,誰知這無膽鼠輩竟然在五、六米外變成了飛刀手,他朝杜立能射出彈簧刀以後,根本不管有無命中,身子往旁一側便連忙來個急轉彎,然後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刀尖距離杜立能的左肩約一尺半射向工地圍籬,不過沒等聲音響起人家便動如脫兔般急追而去,跑在前面的傢伙沒了武器當然不敢再逗留,可是他大概以為背後既無動靜、雙方也拉開到了安全距離,所以才會慢下腳步回頭觀望情勢,誰知這一瞧差點就讓他的心臟從嘴裡跳出來,那種魂飛魄散的恐懼使他腳底發涼,幸好騎樓上行人及機車都停了不少,只要能轉進裡面,脫身的機會至少提高了一倍。
兩人奔跑的速度都在加快,彈簧刀逆向跑在快車道的邊緣正在找空隙要閃進騎樓裡,可是他快敵人更是快到不可思議,就在他瞧見不遠處有半邊沒障礙物的騎樓,心頭正暗自竊喜之際,忽然發覺背後有一股熱氣,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在放足衝刺的同時也回頭望去,媽的!追兵竟然緊貼在他右手邊,還好,目的地已到,只要鑽進騎樓大家還有得拚,不過他這個想法究竟對不對並沒機會求證,因為這傢伙忘了騎樓都有柱子,正當他斜側著身體要躍入裡面,杜立能只是順著衝力往他後腦隨手一推,奔跑中的身影便宛如裝了推進器一般,忽然往釘滿雜物的大柱子飛撞而去。
彈簧刀的臉都還沒轉回去,整個上半身便已撞向了柱身,踉蹌的腳步加上奔馳的速度,使他的腦袋和左肩就彷彿是肉球在砸石頭,只聽他一聲驚叫伴隨著許多物品落地的聲音,然後便看到他整個人在硬碰硬的撞擊之下,搖頭晃腦地反彈在路邊,之前額頭撞壁的響聲很清楚、這次仆倒在排水孔蓋上的怪音也很嚇人,側趴的臉上有著擦傷痕跡與血水,不過癱軟的模樣應該是當場就昏倒在地。
膽小如鼠的胖子直到此刻才又出聲,他站在奄奄一息的瘦鬼雄身邊,也不管斷手和倒地昏迷的兩名同伴傷勢如何,手一舉便指著至少在八十碼外的小煞星大放厥詞:「你小子有種就別落跑、並且給我報上名號,反正不管你混那裡的,今天我就一定帶人去把這筆賬要回來,否則我的王就讓你倒過來寫。」
原本已打算走人的小煞星瞇起了眼睛,怎麼光天化日之下就是會有不知死活的人?莫非剛才這傢伙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麼?為了要讓這種貨色永遠記住教訓,他故意慢條斯理地往回走著說:「你想知道的我之前就告訴過躺你腳邊那個,所以我懶得再講一次;倒是你,王反過來寫又沒什麼差別,因此咱們是不是該換個方式下注才公平?」
王胖子雖然是驚弓之鳥,但是瞧著敵人那副安步當車的模樣,自然不疑有他,何況雙方尚有一段距離,所以他繼續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嚷叫道:「你以為這是在賭博啊?他媽的還想下注?好,小爺我就先坦白的告訴你,聽說過統領圓環一帶的大九萬吧?我大哥瘦鬼雄就是萬董的二兒子,這下子你知道害怕了吧?媽的,敢把我們幾個兄弟搞成這樣,你就準備少條胳膊缺條腿,或許還能留下小命去賣彩券。」
話太多通常不是好事,趁著胖子口沫橫飛之際,杜立能已推進到二十五碼範圍內,只要再多五碼他就要發動攻擊,因此他一面暗中蓄勢、一面故作輕鬆的應道:「你看,連九萬都出來了還說不是在賭博?既然是要打麻將,乾脆我就用么雞吃你這張大餅好了!」
話聲一停小煞星便竄了出去,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驚覺到要快逃,然而安全距離早已在他不知不覺當中消失殆盡,等他開始想要狂奔時兩人間隔只剩不足五碼,在一個身材肥胖、動作遲緩,一個卻是足球健將的明顯對比之下,勝負當然在三秒鐘內立見高下,跑不到十步的傻蛋先是左邊屁股被狠狠捅了一刀,就在他踮著腳尖發出慘叫那一刻,第二刀又準確無比地刺進他的右邊股肉裡,而且這次杜立能並未將刀拔出來,刃身整個消失無蹤的扁鑽就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下半身完全僵硬的王胖子在哭喊聲中好不容易才趴跪成功,盯著他那副如喪考妣的可憐相,小煞星這才拍著他的後腦吩咐道:「不管你們總共有幾萬,想報仇就二十四小時以內過來找我,否則這件事就此拉倒,懂嗎?」
幾條街外似乎有警笛響起,不過杜立能頭也不回地越過斑馬線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只剩下一大堆目擊者在現場議論紛紛,不過已坐在計程車裡的他忽然內心一動,對了!就是剛才那句『我的女人』,也不曉得是什麼原因,這四過字竟然讓他陷入了沉思。
當晚大九萬就帶著幾個人找到了廟口,不過他們只是跟公道伯喝了兩泡茶便打道回府,壓根兒連事主的面都沒見到一切便煙消雲散,等杜立能接到消息趕過去時,幾位當時在場的前輩把經過大致說了一下,最後由老楊總結把心得報告出來:「瘦鬼雄他們幾個在醫院裡只說了三分實話,其他都是謊言,不過他老爸並沒那麼好騙,再加上四對一都討不了好,說更多只會更漏氣而已,何況咱們當家的還告訴他們說阿娟是他無緣的媳婦,這下子誰還敢囉唆?所以連醫藥費都不敢要求便摸摸鼻子走人了。」
公道伯那句『無緣的媳婦』使杜立能心頭又是一震,這倒不是因為教父級人物說出這種有著重中之重、份量十足的話語所導致,而是他不免再度聯想到『我的女人』那四個字,每當此刻他的腦海中總會有女人的身影在盤旋,並且不止一位,這就是令他困惑與難以釋懷之處,或許自己的感情生活應該好好沉澱一次了?
接下來幾天他都陷在同樣的苦惱當中,就連東華說麗雅她們想找他出去環島瘋狂一下,他都毫無興趣,一直到住在隔壁巷子的阿寶開著珍愛的法拉利出現在河濱公園,他才像想起什麼急事般的從足球場衝出來說道:「寶哥,我想借你的車子開到南部跑一趟,你方不方便?」
阿寶只告訴他幾個駕駛人該注意的重點以後也沒多問,不過倒是附帶了一個條件:「等你回來以後記得幫我介紹給那位司儀妹妹認識,就是每次足球比賽都會出現那一位,她很正、我喜歡!所以萬事拜託了。」
那位專校女學生杜立能倒是認識,所以他馬上點頭應允道:「那你就幫我看下半場吧,宋小姐目前人就在裡面負責記錄,說不定等我從高雄回來時你已經不用我幫忙了。」
阿寶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球賽誰贏不重要,能看到心儀的美女才是主要目的,現在多了小煞星的背書,他當然樂得更加大方的說道:「開起來順手的話就多飆兩天沒關係,反正我還有一輛鷗翼。」
兩人揮手告別以後,杜立能踩下了沉重的油門,咆哮的引擎像是機械怪獸在怒吼,瞬間便衝上了堤外的快速道路,有些仰角的視線起初很不習慣,不過等切入一高以後才發現超長的排檔桿最難適應,但是為了要把心中那股難以忘懷的遺憾抹平,他知道這一趟非走不可,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半夜他能夠睡得安穩一點,不然他會覺得這輩子都對阿娟有所虧欠。
高級跑車開起來平穩而流暢,除了下班時間在中部地區略為塞車以外,一直到高雄都可以風馳電掣,下了交流道他先到西子灣欣賞最後一道彩霞、順便吃了點東西當晚餐,其實更主要的是他必須先平靜一下,如果見不著人當然簡單許多,但若是能夠當頭對面時,他又該如何?總不能這樣莫名其妙的專程跑下來,然後隨便說兩句就揚長而去吧?這次可是任何一顆心靈都有著再也不可承受之重啊!
先把自己的心理建設好以後,杜立能才轉向小港,無星無月的夜空一遍灰濛濛,他並沒有確切的地址,只能憑藉記憶裡的印象按圖索驥,阿娟說過的每個部份都都依稀記得,但隨口而出的門牌號碼他卻沒有聽清楚、也不曾再問或拿筆寫下來,如今懊悔於事無補,所以他只能依靠堅定不移的信念,相信自己必定能夠找到那棟早晚會出現的房屋,因為那位從未有過一絲抱怨的傻女孩說過:「我家那一帶都是新社區,居民不會很複雜,加上我父母都是公務員,所以只要你真想找就篤定會找得到。」
是的!今晚我一定要找到,就算是一份兩人未曾議定的誓約吧,只要能走在妳生長過的土地上,不管能否按下門鈴,這一夜都彌足珍貴、也絕對值得永銘於心!就憑著這股信念和能夠想起來的每一條線索,他一條街又一條街的逢人必問,甚至還按過十幾家的門鈴,後來有位老先生告訴他:「你可能搞錯方向了,三條街外靠近造船廠那邊也有個新社區,住戶不多,但大部份居民都是公務員,你想找的人或許是在那邊。」
沒錯,印象中阿娟好像說過住家附近有修船廠或廢鐵廠之類的建築物,而且靠近那頭都是荒地,並沒有住家,所以感覺上方向似乎是正確的,因此這次他沒有下車去挨家挨戶的打聽,而是先開車在附近繞了兩、三圈,然後才在看起來最像是目的地的那條橫巷將車泊好,他站在沒有盡頭的巷口打量環境,右側是四、五條直巷,都是前門對後背的四層樓公寓,只有左邊這一排是一路到底的樓中樓式小洋房,雖然亦是連棟建築,但明顯比對面那些公寓高檔且美觀許多,在往更左邊望過去,至少兩百米內都是乾涸的黃土荒地,接著便是一大遍工廠模樣的鐵皮屋頂,假如再極目望去,灰濛濛地夜幕下隱約有著海港的氣息。
應該就是這裡了!如果不是的話,杜立能唯一的辦法就是上大馬路去敲鑼打鼓,不過這兒是新興住宅區,九點剛過便已靜悄悄地杳無人跡,他開始從第一盞路燈下沿途搜尋門牌,單號、不是21就是25,但是此處可能只有一排建物的緣故,所以並沒有雙號建物矗立在對面,而是依序順編下去,所以他的目標便是第21間房舍。
過於稀少的路燈使整條長巷看起來有些昏暗,幸好高雄是全年日照充足的亞熱帶氣候,否則一定會變得潮濕而陰森,不過每戶人家前面的小紅牆仍清晰可見,但21號兩戶一棟的樓中樓上下都沒人點燈,因此他只好再往下走到下一個目標,這次25號有人應門,可是在一問三不知之下只得作罷,然而杜立能並不灰心,因為人類的心電感應有時很微妙,這會兒他就像忽然聞到了阿娟久違的氣息一般,所以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
下定決心以後,他開始從10號逐戶按下門鈴,這次不管是單雙號或樓上樓下,也無論屋內有沒有亮著燈火,他就是執意要問個清楚,只要阿娟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總該有左鄰右舍會知道她的存在吧?所以儘管連吃了好幾次閉門羹、背部也淌流著汗水,但是他仍意志堅決,就算21號上下兩層樓都無人應門,不過他的眼光隨時都在關注屋內是否會出現動靜。
一直巡迴到30號還是不得要領,所以他只好又走回21號門前,在站立了片刻之後他再一次踏上乾淨而狹小的玄關,屋內依舊一遍漆黑,不過他仍然按了三次電鈴,等待過後的答案並未曾改變,不過他雖然退到了屋簷的陰影下面,但心中還是有所期待,至少,可以找個路過的鄰居打探一下?也許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他有點黯然神傷之際,忽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平緩而溫柔地問道:「請問你究竟要找誰?隔壁已經搬走沒有住人了。」
22號樓下之前出來應門的是個中年男子,態度冷淡,不過這回站在鐵門後面的婦人模樣親切了許多,因此杜立能連忙靠向前去說道:「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是來找陳文娟,請問您認識她嗎?」
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在靜靜凝視了他一眼以後才反問道:「你要找人為什麼會沒有住址?這樣到處亂按門鈴人家當然會對你提高戒心。」
知道自己的唐突很難解釋清楚,所以杜立能只能一逕地賠著罪說:「真不好意思,因為我把她的地址弄丟了,才會這樣叨擾大家,加上我剛從台北趕路下來,人生地不熟,因此冒昧之處還請海涵。」
中年婦人依然站在門後,不過臉色已經緩和許多,她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再次問道:「你說的陳文娟約莫幾歲、你這麼固執一定要找到她是有什麼急事嗎?」
只要對方肯發問就表示不會沒消息,所以杜立能馬上應道:「陳小姐差不多二十三、四歲,我們是在台北認識的,她的雙親好像都是公務員,並不是本地人,應該是隨著父親調職才搬到高雄來的。」
訊息應該是正確的,因為婦人已然推開鐵門走出來說道:「你想找的應該是陳先生的女兒,其實她都在外縣市上班,很少回來,我也只見過一、兩次而已,但是最近她已經嫁到台中,所以她的雙親也跟著搬離這兒,聽說他們已經準備把這房子賣掉。」
原來是嫁到台中,不過『最近』兩個字聽起來有些奇怪,因為阿娟結婚應該就是這兩、三天的事,為了避免錯誤,小煞星趕緊補充著說:「她要結婚我知道,其實我今天來就是要給她一份遲來的祝福,因為她離開台北時很匆促,所以我來不及準備禮物;對了,她父母是都在擔任教職嗎?」
婦人的表情有點遲疑,像是思考過什麼以後才回答道:「她母親是國中老師、不過父親是在調查局上班,兩人都還未退休,但是應該都請調到別處了;倒是有件事我想問你,你怎會現在才趕來補送禮物呢?難道她沒喜帖給你、或是告訴你確切的結婚日期?」
說要送禮只是藉口,但為何要跑這一趟恐怕杜立能自己也說不出個理由,他只知道不下來走這一遭,他可能一輩子內心都會感到有所虧欠與遺憾,因此他就一路飆了下來,現在面對婦人的問題他只好如實以告:「她只告訴我要回來結婚、也沒說是哪天要過門,加上我也忘了問,後來我愈想愈不對,所以才想要亡羊補牢,不過看樣子我是遲到了。」」
這次婦人好像心頭瞭然,她露出親切的笑容安慰著說:「遲到了沒關係,心意到了就好,我想陳小姐若是知道你特地跑了這一趟應該會很高興、也一定能感受到你的祝福;要不然這樣好了,你是否能留下姓名,這樣她或她的家人回來處理這間房產時我便可以幫你轉告。」
杜立能留下了姓名,告別時還向婦人深深地一鞠躬,他曉得有些話對方欲言又止,但無論是基於任何原因,應該都是站在想要保護阿娟的立場吧?其實這個沒有結果的下場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他既不能忘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人、又怎麼可能把小港這位帶回家去?所以走了也好,凡人必有歸宿,儘管灰暗的夜空有著無盡的傷感,不過兩人生命曾經碰撞出的火花亦足以回味終生了,因此就把這位小女人永遠珍藏在心靈深處吧!
「再見,阿娟,這輩子一定要幸福!」在車子駛離巷口的那一刻,杜立能終於在心裡說出了這句號,但是當他在高速高路上瞧見台中的指標時忍不住還是把車開下了交流道,現在這兒已是阿娟展開新生活的城市,所以就到處逛逛也好,雖然不知道伊人睡在那扇窗戶後面,可是一想像她抱著那隻大寵物進入夢鄉的甜美模樣,中港路上的星光不免讓人有些心碎。
中台灣的夜空比較晴朗,浮雲皎月一路伴隨著法拉利在市區鑽來繞去,有好幾次杜立能甚至衝動到想跳下車大喊阿娟的名字,但是就算把伊人叫了出來又能如何?難以宣洩的心情只能用怒吼的引擎來取代,至少蹓躂了一個多小時他才在警車的追逐下飆回高速公路,儘管幾分鐘之後便沒追兵,可是沉靜下來的心情反而更為陰暗,而也直到此刻他才徹底體悟到~~真正的離別是種連靈魂都會發出悲鳴的絕望和傷心!
也許該出發去尋找竺勃才對?回來以後杜立能陷入了一連串的沉思當中,但究竟是要搞清楚生活的目標或生命的目的,就連他自己都還一片模糊,所以儘管在一群又一群的江湖兄弟簇擁之下,可是卻無人發覺他在亟思轉型、也就是他想要改變目前的生活方式,在對讀大學並不熱衷、等入伍卻一直等不到召集令的狀況當中,心情的苦悶可想而知,然而聰明人總會為生命找到出路,所以某一天的傍晚他先和父母坐下來吃了頓交心的晚餐,然後再撥了通電話給公道伯,兩個人約好當晚九點在山上的別墅碰面喝茶。
那一夜老少兩個聊到快天亮才結束,不過消息被壓了一星期才釋放出來,杜立能申請提前入伍已經獲准,而且再五天就要到新兵訓練基地去報到,這件事立刻在圈子內引起騷動,因為雖然不是去讀軍校或當職業軍人,可是以小煞星的黑道行情,會想提早當兵幾乎是不可能,然而不僅公道伯反過來被他這位欽定的接班人說服,就連堅持要他必須考上一流大學再說的母親竟然也點頭應允,雖然內中情節他根本懶得跟外人說明,但若是遇到追問不休的親友,他必定是笑嘻嘻的應道:「因為我急著要討老婆,不快點去服完兵役怎麼能當大人呢?」
僅剩的五天自由日子都在你來我往的酒席中渡過,這是台灣社會的一項習俗,當兵前的踐別宴親友越多者邀約自然也就越多,雖然不愛喝酒的杜立能沒有天天醉,但每天都難免被灌到面紅耳赤亦是不爭的事實,而更讓江湖兄弟嘖嘖稱奇的是在入伍前夕,他竟然能夠把那位素昧平生的餐廳女工讀生直接帶到附近的飯店去過夜,身材惹火的大三女學生據說叫床叫了一整晚,分手時還說假日一定會去訓練中心辦會面,使得小煞星的那群跟班是羨慕到差點就把她拖回房裡去輪姦。
不過小杜也真絕,他就在一夜春宵之後連家都沒回,便直接在眾人的陪伴之下到火車站去報到領車票,只是任誰可能都沒料到,當列車高亢的汽笛響起那一刻,同時也為他譜下了改變命運之輪的序曲,轟隆啟動的龐然大物在越行越遠的背影下,似乎預告著有人將因此行而脫胎換骨。
訓練中心的第一夜下著滂沱大雨,入營體檢搞到晚上十一點還沒結束,所以幾百個赤身露體的菜鳥,只好圍著唯一的女護士在大禮堂裡亂吃豆腐,可是別以為人家會很好欺負,在『見多識廣』的背景之下,這位胖妞只要不爽隨時都會給你來個評語,像是什麼「小鳥沒毛還敢在別人面前大搖大擺。」、「鳥蛋縮到快要看不見,拜託你嘛幫幫忙,自己用手把它擠出來讓我瞧瞧有沒有毛病好不好?」或者乾脆來句「整支看起來髒兮兮的,你是多久沒洗澡還是早就有性病?走開,到醫官那邊去排隊等複驗。」如果還有更不識相的,這位老小姐一定會直接大吼:「給我轉過去趴好,我要檢查肛門看看你是不是搞過同性戀!」
最後一項下場最悲慘,因為肛門被插進一大截原子筆在那邊翻來攪去,男性的尊嚴瞬間盡掃落地,要是你還被胖妞捅到鬼叫出聲時,肯定會換來一次哄堂大笑,但新兵這會兒就像是個命運共同體,笑完以後也沒人會記得哪個傢伙剛才有多狼狽,大家依舊嘻嘻哈哈的胡鬧下去,或許是人數太多的關係,他們這梯次竟然連頭髮都沒理、衣服也沒換便在十二點以前被趕到大通舖去強迫睡覺。
一大票夜貓子半夜起來跑到寢室外面跟衛兵要香煙抽,因為除了幾張可以鈔票可以隨身攜帶以外,所有物品都已被收繳去集中保管,所以有的衛兵還趁機發筆小財,一根紙煙賣到一百元,反正在粥少僧多的狀況之下,還是有人邊罵邊掏錢出來購買,不過杜立能沒跟這些人瞎攪和,他在附近隨興逛了一圈,想要先把寢室區的環境先了解一下,既然大多數衛兵都懶得問口號,他索性越過大操場到指揮部那邊順便打探打探。
等所有人都被連長帶著一群教育班長趕回寢室以後,原本以為可以一覺到天亮的杜立能沒多久便被吵醒,因為有兩批人馬正在甬道上互相對峙和叫囂,緊接著便動手幹了起來,由於他是睡在上舖,所以居高臨下可以把戰況看的很清楚,起初只是十幾個人在互毆,但隨即變成了數十人的大亂鬥,在雙方都有人不斷增援之下,臉盆和漱口杯已經到處亂飛,並且戰火很快就延燒到屋外,不過即使有人開始把牙刷倒抓過來當武器使用,然而在不明究裡和沒有熟人參戰的局勢當中,他倒也樂得盤腿坐在床頭隔山觀虎鬥。
很快他就發現雙方人數比例越來越懸殊,最早勢均力敵的景象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倒的情況,人數較少的一方目前變成是在被圍毆,而且即將出現招架不住的態勢,但既然事不關己他也就不動如山,只要沒人刻意攻擊到他身上,當逍遙侯絕對比跳進去淌渾水要輕鬆許多,所以他甚至還轉身跑到窗邊去觀察外面的戰況,果然也是人少的一方在被追著打,不過由於戶外場地較為寬敞,所以尚有能力可以回擊。
前後左右的寢室都仍有新兵不斷跑出來助陣,但有些已換上制服,而且從雙方的謾罵吆喝當中,杜立能已聽出來這是兩個結有夙怨的角頭在對幹,這種仇人相見份外眼紅、甚至將戰火延伸到部隊裡面的愚蠢行為,事實上完全沒有必要,不過年輕氣盛的街頭小混混不可能會想那麼多,所以他再度回到床頭盤腿而坐,等著看毫無動靜的正規軍人要如何收拾場面。
然而命帶魁罡的杜立能彷彿真的與這類事情犯有衝煞,就算他打算一本初衷徹底置身事外,可是這時卻有三個人拿著棍棒從川堂那邊衝殺進來,他們隸屬於人少的一方,由於個個都體型高大身手矯健,因此一時之間便起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眼看雙方就要再度轉回平分秋色的局面,可是源源不絕的敵軍卻使他們很快便陷入苦戰,儘管在沒有動刀動槍的狀況下他們還可以負隅頑抗一陣子,可是有人正在暗嘆著他可能無法安之若素了。
果然都還不到十秒鐘,三名生力軍當中的領導人在抬頭御敵之際,忽然發現救星竟然就坐在床頭納涼,馬上就大喜過望的疾呼道:「阿能,快點跳下來幫忙啊!這些都是咱們的同盟兄弟,他們算是水嶺腳阿泰的兵馬,你老大可不能繼續袖手旁觀。」
其實不用搬出阿泰的名號杜立能也已有準備,因為說話的楊衛國不僅是他的國中同學,而且就隸屬於廟口的外圍份子,酷愛打籃球外加練過一點拳腳上的硬功夫,所以跟他交情算是不錯,因此第一眼瞧見他從川堂衝進來的時候,小煞星便覺悟到了『宿命』的力量,該來的好像自己就會撞上來,想躲都躲不開,尤其是同一個角頭的兄弟在外面有難之際,就算是在自家地盤上曾有些過節,這時候基於台灣的江湖傳統,不挺身而出是會遭人唾棄的,何況他在雙橋地區可是響叮噹的人物,現在等於是手下在跟他討救兵,以他在故鄉的身份及地位,又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本來就對整個戰局看在眼裡的杜立能緩緩站了起來,他慢慢走到左側的出入口大聲喝道:「水嶺腳的兄弟都跟著我從這邊打出去,咱們到外面的連集合場去跟內埔的分個輸贏!」
領導人物天生就具有與眾不同的特質與氣勢,他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立刻像是給屈居下風的盟友打了一劑強心針,特別是楊衛國又加料大喊著說:「各位,他就是雙橋的少年老大煞星能、也是我的老同學,現在大家就跟著他把敵人幹個屁滾尿流!」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真正在北部混的要是沒聽過小杜這號人物,大概都還是不入流的貨色,不過敵軍雖然有點驚懼,但在優勢兵力之下怎麼可能因此就退縮,所以對方也立即有人大吼道:「不用管他是誰,反正把這些混蛋全部放倒就對了,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什麼叫煞星。」
講話的痞子滿臉橫肉、是個身材魁梧的打手型人物,只可惜他話才甫一說完,原本距離他還有七、尺之遙的杜立能已蹦跳到他頭上,雖然慌亂中他用手臂擋住了第一記飛踢,然而那只是虛張聲勢的一腳而已,真正的重手在緊隨而至的肘擊上面,當那傢伙被捶斷鼻樑、後腦又撞到上舖的床柱反彈回來那一瞬間,尚未落地的小煞星左手早就趁勢一甩,硬是把一個倒楣鬼的脖子打腫了起來,那個差點當場掛掉的瘦子才剛哀號倒地,滿臉鮮血的大塊頭也馬上被一腳踹進了下舖。
一出手就解決掉兩個敵人的狠勁,立刻讓靠近他的對手紛紛退避,但是走道就那麼寬而已,除非是爬上兩邊的大通舖,否則想退都還有點困難,因為他們的援軍恰好堵住了門口,所以杜立能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在他觸手可及之處,每個敵人幾乎都發出了慘叫,一腳踢斷別人脛骨不稀奇,他那招專抓肩頸部的鷹爪功更是所向披靡,凡被逮到的人無不痛到臉色發白、兩腳顫抖,而在擒拿與柔道的交互運用之下,手臂骨折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個,這下子搶著要湧進來的人開始忙著要轉身逃出去,可是鼻樑歪塌的人也愈來愈多。
光一名悍將很快便把局勢扭轉過來,越打越有精神的楊衛國已經貼近杜立能身邊說道:「走,老大,再加把勁!就讓外面的兄弟和敵人見識一下你的威風。」
然而杜立能可沒想的那般輕鬆,因為外面至少還有一百個敵人在追打自己的盟友,要想擊潰他們可沒那麼容易,除非是部隊突然插手,否則他非得使出殺手鐗才行,在迅速思考過後,他才正色盯著楊衛國說道:「羊頭,你心理要做好準備,必要時咱們非得幹掉幾個不可,一旦死了人就得坐牢,你考慮好了再跟我衝殺出去,否則留在這裡這兒就好。」
本來他以為羊頭至少會思考一下,不料楊衛國竟然咧嘴沖著他笑道:「能跟你併肩像這樣痛痛快快地大幹一場,就算被殺死都沒關係,何況是要讓敵人倒地不起呢?哈哈,坐牢就坐牢吧,感覺上蹲苦窯的人似乎比較佔便宜。」
無論是誰都會擔心碰到豬一樣的隊友,一聽羊頭視死如歸,其他人也眾志成城的嚷著要跟進,因此杜立能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後隨即吩咐道:「好,到外面時我會先挑好幾個下重手的對像,大家等我下達指令再專攻要害,必要時最好一擊就讓敵人掛掉!」
【未完待續】